單車熱不過是近兩年的事,可我的登山車齡卻已超過十年。那時定居在南投,居家周遭都是山,山上多小徑,通常是一些路況還不壞的產業道路。這些小路婉蜒穿梭在峰峰相連的大小山頭中,仿如細繩般把他們全串在一塊,順著起頭走,你永遠不知道這繩子到底要連到哪個山巔水湄去。唯一確定的是,不論走在哪一條山徑,從各方望去,都可以得到極棒的視野,遠山、近樹,谷中的清溪,隨時映入眼簾。


為了探訪這些多到難以計數的山林小徑,花了近萬元買了部二十一速的登山車,朋友們聽聞此事,多數都認為我這必是長時間高燒不退後的失智舉動。在那個不流行單車運動的年頭,花兩千元買輛單車代步算是正常,只有瘋子才會去買近萬元的單車。


有了銀狐(我的鐵馬),日子突然變得忙碌起來,常常在做陶閒暇,跨上銀狐,輕煙似的,山林野地呼嘯來去。那種騎著鐵馬走闖山林,揮灑汗水---眼底見的盡是山野美景,耳邊聽的盡是鳥鳴啁啾、清風吟哦---快意而閒適的愉悅感,非親身體驗、經歷,絕難想像。


幾年前搬回南部,一如往常,有空便跨上鐵馬到山裡縱橫來去。小銀狐漸顯龍鐘老態,二十一速似乎也不敷使用,一年前又入手一部二十七速登山車---二代銀狐(車色還是銀的),當我跨上二代銀狐往陡峭的山路騎去,優異的車架剛性加上踩過上萬公里山路的「鐵腿」,騎起來居然是輕鬆寫意,一派悠然。這車子也不過兩萬出頭,騎起來竟似騰雲駕霧一般,真難想像五、六萬甚至十幾萬的車騎起來是什麼滋味。


有一回跟好友到大崗山區騎車,由於人生地不熟,只能騎騎一般山路。在超峰寺休息時,與另一隊年輕車友閒聊起來,這幾位車友,胯下騎的全是五、六萬的好車,年齡約莫在三十出頭,車衣、車褲連安全帽都極為有型,個個看來仿如環法公開賽的選手。反觀我們幾位年近半百的歐吉桑,腳蹬涼鞋,身著寬垮的休閒衣褲,騎著不甚體面的入門級單車,彷彿正要趕往公園裡的長青協會去下幾盤棋的模樣,兩幫人馬對照下來,我們簡直是鳥爆了。聊罷,彼此正要分手道別,問年輕人可否介紹一、兩條較有挑戰性的路線,他們聽完全都一臉詫異,其中唯一的一位體態健美的好心姑娘清了清喉嚨說:「恩----我們正要去挑戰佬師坡,不過-----那真的不適合你們騎!」聽完我不禁眼睛一亮,問:「為什麼?」姑娘一臉誠摯,侃侃曉以大義,諸如:很陡、超陡、極端危險----等等,沒等姑娘講完,「刷」的一聲,我與另一位好友早跨上了馬,苦苦哀求美麗的領隊:「請務必讓我們試試,真的不行,我們立刻下馬回頭!」姑娘臉色沉重,輕嘆一聲:「好吧!請跟著我們走。」


一會兒,大夥兒來到佬師坡起點,仰頭一望,只看到一條短坡橫亙眼前,不甚陡,看來精彩的必在後頭。年輕人請我們先騎,千交代、萬叮嚀,要我們務必珍重,只差沒把救護車叫來待命,然後,一個接一個出發。我調穩氣息,抓好節奏,順利來到第二坡-----簡直像一面牆,好友騎到一半,哀嘆一聲「咚!」不支落馬,望著我仍然奮戰不懈的孤單背影,大喝一聲:「加油!你行的!」我沉著應戰,順利攻克第二坡,接下來的幾道坡都還算輕鬆,到倒數第二坡突然來記回馬槍,坡度與長度比起第一坡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,我仍然按著節奏,不急不徐的往上移動,不久,歐吉桑終於不落地登頂成功。頂上的視野真美,一眼望盡岡山、阿蓮一帶 廣袤無垠的大片平原,此時,清風徐徐吹來,我瞇著眼享受這無比暢快的滋味。


小伙子們慢慢上來了,一個個全氣喘吁吁,累得只管彎著腰撫著胸,話都說不出口了,這時我的氣息已稍稍恢復平穩,便對著這群腳力、耐力俱佳的年輕人道出我由衷的讚美:「這麼陡長的坡你們全騎上來了,了不起!」此時,眾人全睜大眼睛看我,心想,這位恐怖歐吉桑到底是來自哪個星球?


另外一回,跟我那幫好友約騎北大武山區,頂著烈陽經過一兩小時的揮汗(或揮淚)奮鬥,終於全員抵達海拔八百多公尺的涼亭。這涼亭有著很棒的視野,遠近美景一覽無遺,加以山風時而迎面拂來,更棒的是還有販售極香醇的大武山現磨咖啡,或著來灌冰涼的台啤,配這兒的名產-----小米粽,這粽子滿是月桃葉的特殊味道,裡面包著瘦肉、香菇,嚐起來真是風味絕佳。當然也可以來盤石板烤肉,那烤到香Q入味的肉片混著洋蔥吃,再大口猛灌甘醇冷冽的金牌台啤,簡直是無可挑剔的經典組合。


那天在亭內認識一位新朋友,一位獨自從東港騎著單車上山的大姐,生性樂觀愛熱鬧,沒多久,便跟我們車隊熟得彷彿一家人般。這位大姐熱愛單車運動,還到處去報名參加業餘組的比賽,一開始是騎著約五萬等級的車子跟其他選手拼輸贏,卻從未進入過前幾名。某一回參加八卦山的登山車賽,為了爭取好名次,咬牙買了部價值十五萬的登山車,接著展開密集的自我訓練。到比賽當天,自覺狀況好到不行,胯下又騎了部千里名驅,揚眉吐氣就在今朝了。槍聲一響,我們的選手卯足了勁,雙腳拼命踩著踏板,可周遭卻還是密密麻麻的一堆人,由於各年齡分組都混在一起,也不知道自己成績究竟如何。好不容易完成了比賽,待成績揭曉------「你們猜我得了第幾名?」大姐故作神秘狀,吊足我們胃口。大伙屏住呼吸,緊張的問:「第幾名?」這時大姐有些不好意思,低聲答道:「第三名啦!」大伙爆出一陣歡呼:「嘩!太猛了,來!大伙敬大姊一杯!呼乾啦!」正當舉國歡騰之際------「不過---------」大姐又開口了,大伙趕緊安靜下來。大姐欲言又止,最後說:「我這分組總共只有------三名選手,也就是說-----通通有獎啦!」說完一臉開心。此時,大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彼此相視無言,終於忍不住-----「嘩」的爆出一陣陣笑聲。真是服了這位大姐!


我們車隊有位成員,是我小學至今的麻吉,在某大學任職副教授,人稱「下坡龍」。我這兄弟每逢長距離的上坡,總是唉聲嘆氣、求爺告奶,彷彿正遭逢著人間最愁慘的磨難似的,可一旦遇到下坡,馬上目露精光,渾身是勁,宛若神龍附體,疾風一般海放每位車友,那春風得意的模樣,跟上坡時完全判若兩人。


轉眼,這腳踩風火輪,迎風逐日的山林歲月,一晃過了十二個年頭。很多極要好的同學,原本對單車運動全無半分興趣的,經過我不停的諄諄教誨,在一陣退無可退、躲無可躲的無奈下,心不甘情不願的購入他們生平第一部登山車,騎著騎著,大都也騎出興趣來了,有些甚至騎的比我還勤哩!最快慰的是,這些昔日的同學,今日的老友,身子骨一天天的硬朗起來,在崎嶇起伏的山路上迎風奔馳,臉不紅氣不喘的連有些年輕小伙子都自嘆弗如。


老騎士們,加油!我在山上的涼亭等你們,等你們上來喝幾杯金啤。


呼乾啦!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莊瑋2010.3.8於紅陶庄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莊瑋部落格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